在我所有关于童年的回忆里,都有最疼爱我的奶奶的身影,还有那条蜿蜒不息的河流。如今那些回忆已成为故事,曾经的色彩斑斓只剩下了回味和留恋。
在我无数次的梦境里都曾回到那条日夜思念的小河,很多次日落西山后都是奶奶连拉带拽地把我从那里拖回家。奶奶一路上大声训斥我光知道玩儿也不知道回家,而我的小心思还停在河里陪伴着鱼虾。每个傍晚匆匆赶完作业,往往是人还在家里,心早已飞到河边,荡漾在芦苇丛。
这条河终年流水不息,除了为方圆几里的庄稼解决灌溉问题,还是附近村民喂饮牛马的地方。村里人都管她叫小西河,听长辈说,这条河是滏阳河的支流。水源充足时河里鱼虾众多,印象中父亲和邻居在这里捕鱼无数。每每看着父亲拎一大桶鱼回家,我就暗暗高兴许久,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能吃一顿母亲做的炖鱼实在是种享受!
老人说,这条河是村里的“功臣”。抗战时都穷,别的村里没饭吃,咱们村因为这条河倒也不会太难过。他们说,旱了吃地梨,涝了吃小鱼。这条河旱涝保收,是村民的母亲河,奶奶却说她是条“救命河”。那是抗战时期的一天早上,人们还在睡梦中,就听到村头传来阵阵敲锣声。奶奶来不及把衣服穿好就匆匆往村北跑,此时村里已是哭喊声一片。那是村长和大家约好的,敲锣声慢说明是通知下地干活,锣声快且越来越响就是鬼子来了的信号,是提醒大家快逃命的。
河水不深,而且芦苇长了有一人多高。村里很多人都躲到芦苇丛里。这时谁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,大家都紧紧地靠在一起,小声商量着万一鬼子发现了这里该怎么办,要往哪里逃跑庆幸的是,芦苇长得足够高而且排列得相当紧密。奶奶说村里有近三分之一的村民都躲在芦苇丛里,为了不大面积地踩坏芦苇丛,人们都很自觉地尽量半低着身子弯着腰。
那时已是秋季,河水很凉,奶奶说她的脚很快就没了知觉。她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。庆幸的是这次鬼子扫荡时间不长,只听到几声枪响就没了动静。当大家感觉鬼子已经走远时,几个胆大的男人才慢慢上岸溜回村里探虚实。三声狗叫也是大家约定的信号,隐约有狗叫声传来时奶奶说她已经抖得不行了。
她是被爷爷和几个村民一起拖上岸的,她说她恨透了小鬼子。后来阴天就腿疼的毛病,估计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。可奶奶说她很感激这条小西河,在那个穷得吃树皮的年代,她曾经好几次和邻居在河里挖地梨给家人充饥。
那是种黑黑的茎类水生植物,地梨的名字是别人告诉她的。奶奶没什么文化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为了能让一家人不饿死,她就跟在别人后面看人家怎么判断哪里的地梨长得个儿大,哪块河床下面的地梨能吃。她说那个东西其实没什么味道,不甜也不咸,要不是饿得两眼无神没人会吃这个。于是人们就特别盼望雨水能多些,有水就有鱼,有鱼吃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。
如今河水已然干涸,那些在儿时曾给我们无数快乐的鱼虾和田螺也没了踪影。曾几何时这里是我最爱的天堂,那么多的欢笑都随着河水流淌。芦苇,被厚厚的冰块冻结。真的希望,来年春暖花开之时,河水能像从前那般清澈荡漾!很想凿开冰窟,去看看水里是否还有当年从我们手里逃跑的小鱼和放逐过的水藻。那些依附在石块上的田螺,想必早已长大脱掉了当年的壳。